*預警:校園霸凌、自殺
*內含微量mob Vezalius
「其實在他們自殺之前我也想過自殺,但後來我想,這樣做的話之後說不定之後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Vanta……所以我認為他們還是不要活著比較好——對Vanta,對這個世界,還有對我都是。」
在十分鐘的獨白過程中,Wilson渾身起雞皮疙瘩,四肢冒起冷汗,他始終不敢相信身處螢幕正中央的人正是Vezalius,那個總是在綻放光芒,卻總是笑得禮貌又含蓄的Vezalius。即使在畫面暗下後,Wilson依然兩眼無神地僵坐在原處,被汗水覆蓋的雙手止不住地寒顫。直至親眼見到Vezalius時,他才撐著座椅的扶手猛然起身。
他本想叫住對方,到了嘴邊的話卻又遲遲說不出口,最後是Vezalius瞟了他一眼,淡淡說道:「對不起,Wilson,請離我遠一點。除非你能理解我,否則不要靠近我。」對方的眼神猶如一把利刃,而他的話語銳利得幾乎能斬斷兩人的情誼。要是這件事再早一點發生、這句話再早一點說出來,Wilson絕對會對他向來仰慕不已的Vezalius大失所望,可這次他除了詫異外也只是更多的詫異,絲毫沒有厭惡的情感因此滋長。
「……我在家裡等你。」到最後他也只是輕輕留下了這句話,之後便迅速離開了,似是在逃避任何可能的交流。而Vezalius也僅是垂下眼眸,沒有去看他慌亂的背影。之後因為罪證不足,於是Vezalius暫時被釋放,他回到家時已是深夜,開門時正好碰上下樓泡咖啡的Wilson。他看著垃圾桶裡數量可觀的咖啡包,疲憊地問道:「這是第幾杯了?」
「不知道,總之是足以支撐我一整晚的量。」Wilson轉身的動作有些僵硬,而他在準備上樓時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再次轉過頭去看一臉倦容的Vezalius。Vezalius也看著他,最後他們一齊上了樓,將一天下來所有的疲憊、疑問,和罪惡都封進了窄小的雙人房。
而明天依然會是嶄新的一天。Wilson還是能如同無事發生一樣向Vezalius道早安,與他坐在同一張餐桌上吃早餐,或者和他一起看電視,直到看見坐在餐桌旁的人上了新聞版面以前,一切都平凡得如同日常。Wilson伸手想去撈遙控器,同時不斷注意著對方表情任何細微的變化,卻發現向來冷靜的人看上去依舊毫無波瀾,他不知道該對此產生什麼情緒。
他關上了電視,於是只有兩人在的客廳再次陷入了靜寂。
受害人固然是刑事案件的焦點,卻從來沒人願意過問加害人的心境。被關注的僅有當下的被害人,他們以「被害者」的身分被關心,卻沒人知曉他們也曾是加害人,也沒人知曉此刻的「加害者」也曾經是本應被關心的「被害者」。這是Vezalius少有的對人坦白的時候,但他的坦誠卻不被採信。他說:「是他們先傷害Vanta,之後再親眼看著Vanta一點一點失去生機的。」但到頭來「Vanta」只被媒體作為Vezalius畏罪的藉口,絲毫沒人在意他是誰,也沒人在乎他如何成為Vezalius的動機。
加害者總是無人在意,他們僅有的價值似乎都來自於對被害者的反覆踐踏。
在「Vanta」被一再踐踏、逼到極限後,他們的「日常」便不再平凡:Vezalius必須三天兩頭跑警局,與面目猙獰的「被害者家屬」面面相覷,同時被迫一次次回憶起那天的景象並親口道出自己雙眼看見的所有,可漸漸地他也沒再提起過「Vanta」。他認為那些人不值得聽見、認識這個無辜的靈魂。Wilson則格外認真聽課、抄寫筆記,連同Vezalius的份一併補足。只不過用餐時少了固定的聽眾,他還是不由得感到寂寞。有時Claude和Finana會坐在他對面和他抱怨,也聽他抱怨各種雜事;或者Millie會拉著Enna找他一起玩團康遊戲,但他們終究是流動的,不如Vezalius那樣是他生活裡固定的角色。
幹勁使他疲累,於是他這陣子都及早入眠。所幸Vezalius的作息也沒被影響多少,大多時候他們還是得以一起出門、一起踏進教室、一起享用一天三餐。他們還是得以享受罪惡得如同偷竊而來的樂趣——這次是Vezalius跨坐在他的腰上。許久沒有嚐食禁果,他的動作難免有點生澀,而進入時Wilson第一次感受到了疼痛。被包覆的他感到很溫暖,但也許是因為前置準備不充分,他就連進出都有點困難,而對方看上去也不太舒服。最後他們僅是用手幫助彼此抒發。
他們始終沒有接吻,因為Wilson不是Vanta。
Vanta雖然年紀小,身高卻勝過Vezalius一大截,體型也較他魁梧一些,而且他還在發育期,要是他能繼續長大,或許有一天能將他整個人包在懷裡也說不定。可Wilson記憶裡的Vanta確實十分高大,他在撞見他和Vezalius接吻時,只看見兩人交疊的身影,看不清他們的臉,卻看清了Vezalius踮起的腳尖和下巴上揚的稜線。
這場景雖不出乎意料,卻還是十分震撼——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看見Vezalius確確實實處於弱勢。雖然掌控接吻節奏的終究是比較成熟的那方,但要是沒有吃力地踮起腳尖、伸手環住對方的脖頸,他大概會被初次開葷的少年按在牆上,被當成獵物一般進食。Wilson看見時也僅是倒吸了一口氣,隨後便識時務地闔上了門。
再之後,大約幾個星期後,他才從Vezalius口中得知Vanta長期遭受同儕霸凌,卻總是顧慮到他們倆而無法鐵下心來自我了結。Wilson也想過在Vanta最為脆弱的每一個夜晚擁抱他,但Vezalius總是先他一步抱住了Vanta。
於是他想Vanta大概不需要他,Vezalius也是。
那陣子他常在酒吧流連,或許是和Ike坐在吧檯邊談心,或許是在喝醉後拉著Elira跳舞,又或許是將每一個黑色頭髮的人認成Vezalius,而後吻遍了每一個錯誤的人(畢竟Vezalius不會和他接吻)。那時的他簡直荒淫又墮落,於是他不願再回憶起那些日子,也不必再回憶,因為不久後他便接收到了Vanta自殺的消息。他的生活隨之被拉回正軌。
回家後他不會再看見Vezalius擁抱著Vanta的影子了,但也好一陣子沒有再看見Vezalius了。之後再見到Vezalius已是在警局,他因教唆自殺而被迫每日每夜接受調查。
Wilson想,Vezalius、Vanta,和霸凌份子圍繞著彼此相互運轉,卻總沒同時出現過。而Vezalius的存在受「Vanta」掌控,他不在後「Vezalius」也不再存在。但即使他好好活在世上,Vezalius也始終無法真正屬於Wilson。
他總是在思考Vanta對於Vezalius的重要性為何,又有些嫉妒地想自己為何總是比不過晚來的Vanta,而最後他幾乎是不經意地問出了這句話。Vezalius雖然明顯地愣了一下,但眼神和語氣仍一如往常地柔和:「因為像你那麼好的人本就該上天堂,但Vanta要和我一起下地獄。」
「那如果我們三個一起下地獄呢?」
「地獄那種地方不適合你這樣靈魂純淨的人。」Vezalius苦澀地扯扯嘴角。「也不適合靈魂純淨的Vanta,但他已經被罪惡染指了,所以別無選擇。而為了替Vanta報仇,我必須跟著他還有那些人一起下地獄。」
Wilson想:我明明只是想和你們兩個在一起,無論是在人間或者地獄都好。但有你們倆在的地獄比只有我在的人間好多了。
起初Wilson並不想和流浪犬一般的Vanta有所交集,倒不是因為害怕惹上麻煩或者嫌棄渾身髒兮兮的男孩,而是覺得他值得更好的,世上有太多比他們兩個大學生有能力照顧好一個少年的人了。但Vezalius堅持將他帶回家親自照顧,這是Wilson少數看見他那麼執著於一個人物、一件事物,所以終究是妥協了。
他只記得上一個讓Vezalius那麼在乎的人有著和Vanta一樣銳利而富有靈性的雙眼。那人的離去大幅拉近了他們的距離,但Vanta的出現讓他們再次疏遠,而在Vanta離開後,他們又更靠近彼此了一些……或許不只「一些」。雖然Vezalius有一大段時間都在警局或者媒體的鏡頭之下度過,但Wilson感受到現在他們在彼此人生中的佔比都是過往無法比擬的。他總覺得Vezalius若即若離,他們的身體靠得很近,心卻離得很遠,而在將兩顆心隔開的一切因素——Vanta以及上一個讓Vezalius用生命去在乎的人——被移除後,他們才得以真正接近彼此。這其實讓Wilson心懷罪惡感,他有種自己必須不擇手段接近同床異夢的室友的錯覺。他確實想和Vezalius更加親近,但他不知道自己開不開心,或者應不應該開心。
只不過在每個即將暗自開心的瞬間,只要他想起Vezalius愈發憔悴卻仍掛著微笑的臉龐,便開心不起來了。於是他意識到,自己想要的終究還是快樂又僅屬於他的Vezalius吧。
現在他雖然(自認為)將Vezalius的快樂擺在第一位,但在看見對方注視著他身旁的人,而不是他時,心頭還是會泛起苦澀。明明自己上課總是坐在第一排正中央,Vezalius卻始終只注視著身旁年長的教授;明明自己每一夜都和他同床共枕,他卻只會擁抱面貌神似故人的Vanta。明明那兩人都將他捲進風波,而Wilson是他的避風港,他卻仍然自願踏進漩渦中央,而非擁抱安然。
讓Wilson對Vezalius留下印象的契機是他修過的第一門哲學課,倒不是因為這位TA特別年輕或者長相格外出眾,而是因為他身上沒有哲學生的影子。他看上去甚至不懂哲學,僅是在強記硬背罷了。他生硬地唸道:「蘇格拉底的見解是:知道自己知道什麼。」緊接著抬眼掃過臺下大群學生。也許是因為Wilson和他離得太近,所以他們反而沒對上眼。
「不要被他們對我『善辯』的控訴誤導。我反倒得請你寬恕我無理的辯駁,因為我本就不擅言辭。」Vezalius緩慢朗誦這段格言的聲音至今仍盤繞在Wilson的心頭,他還是會時不時想起那些或真或假的謠言——哲學課最年輕的TA並不只是教授的助手,更是他的看護和小情人。他替年長的教授泡茶,提醒他吃藥,幫他推輪椅,甚至親暱地替他整理領子。
教授過世後他們正式擁有了接近彼此的理由。Wilson這才正式稱呼他為「Vezalius」,他們倆的關係以及他對他的稱呼不再受office hours限制。在兩人都敞開心扉後,Wilson才敢真正問道:「所以你是怎麼當上TA的?」
Vezalius眼底暗了暗,之後啜了一口Wilson特地為他挑的Jägerbomb:「這件事有點複雜,但總之不是其他人說的那樣。我和教授之間是發生了一些事,但也絕對不是傳言中的那樣。」
這下Wilson更好奇了,但他一直在等待一個Vezalius能舒坦地告訴他事實的時機。但之後Vanta出現了,少年有著和老教授一樣靈動的雙眼,Vezalius的注意力被攫走,Wilson也打消了念頭。
「Wilson,請為了我好好活著。」Vezalius沒頭沒尾地拋出一句,而被叫喚的人沒有回應,僅是沉默地注視著他。「你已經太累了。」他的表情似是寫著憐憫,又像是透出不捨,也許是意會到Wilson為了他已經改變了太多。「對不起,我一直忽略了你的感受。我想保護你。」
Wilson始終不理解最後兩句話是被什麼樣的邏輯串起,或者之中根本沒有邏輯存在。Vezalius是為了保護他才忽略他的感受嗎?他是為了保護他才自願下地獄嗎?
那為了反過來守護Vezalius,Wilson決定跟隨他踏入地獄。
血肉模糊的遺體固然可怖,對精神上的被害者而言最恐怖的卻是那段靈魂被凌辱的回憶。只要想起分明搖搖欲墜卻故作堅強的Vanta,Vezalius便覺得雙手染血並非多麼困難或令人恐懼的事情。他戴上手套後迅速而俐落地將一具具殘破的遺體收進大垃圾袋裡,之後獨自一人在半小時內毀屍滅跡。
「Zali,所以你真的殺人了嗎?」
「我只是剛好在錯誤的時間點出現在錯誤的地方而已。」
「這樣你和那些人有什麼不同?」
「他們挑釁Vanta,還親手把刀子拿給他,命令他傷害自己。但我沒有推他們下樓,我只是在樓下順手收割成果而已。」
「Zali,你說的簡直毫無道理,但我還是會跟隨你。」
「Wilson,我說過跟隨我等於踏入地獄。」
「那又怎麼樣?這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
他已經聽膩了Vezalius所謂天堂和地獄的理論,反正死後的他和來世的他終究不是現在這個他,於是他不必去思考或承擔未來會有的痛苦。就算他真的必須在地獄裡受苦,也有Vezalius和Vanta陪著,總比待在人間獨自孤寂來得好。
此時此刻的Wilson能擁抱Vezalius,也不必再藉著酒意去吻每一個長得像他的人。雖然手裡握著大量就連Vezalius本人都不知道存在的罪證(裡面還包含著他自己是共犯的證據),他卻仍然感到安心舒坦。在背叛與畏罪之間,他選擇了後者,畢竟背叛是人間最重大的罪孽,他可不希望日後下地獄時無人陪伴。
「有你在真是太好了。我以為像你那麼善良的人永遠都無法理解我,看來現在你已經變得和我一樣齷齪了。在這世界當惡人真的很難。」
「你真是個瘋子(psycho)……Vezalius。」
在安然閉眼的前一刻,Wilson看見了撒旦。他想,見過撒旦的人大概一輩子都無法上天堂吧。
——
後記:
1. Vanta:被校園霸凌至自殺的完美被害人;Vezalius:精神被凌虐的被害人和教唆自殺的加害人;Wilson:是旁觀者也是共犯
2. 老教授對Vezalius:「你讓我想起我的亡妻。」
3. 「Office hours已經結束了,請叫我Vezalius。」(教授去世後他再也不是TA了)
4. 「Zali,你覺得人死後會上天堂還是下地獄?」
「要是Vanta沒有遇見我,肯定會上天堂吧。Wilson也毫無疑問地會上天堂哦,如果沒有遇見我的話。」
5. 刻意擔任惡人是為了守護他的純淨(「和我一起下地獄的有Vanta就夠了,地獄可容不下那麼多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