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自由〉後續。

✽「公爵從來都不是罪人,他是專屬於公主的羅密歐。真正的罪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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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會知道她花了無數個夜晚整理行囊,盡可能地朝裡頭塞了各種輕便樸素的衣物,那只小巧的行李箱被塞得滿滿當當,好似它其實是個能容納一切的黑洞。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外,裡頭還藏著她一顆蠢蠢欲動的心、她對於理想鄉的冀望——在她的想像裡,沿路上或許會途徑葳蕤蓊鬱的森林,但最終迎來的勢必會是旖旎如畫的風光。

甜心憑倚著螺旋樓梯旁的欄杆,出神地望著昏黃色的壁燈,伽羅就直挺挺地站在她身旁,拘謹得可笑。要不是礙於身上那件厚重的晚禮服,她恨不得直接在這兒起舞,她甚至連舞鞋也準備好了。皇宮裡的螺旋樓梯是最能讓她情緒安寧的一隅,卻也曾使她心神煩亂得不能自已而像個孩童般嚎啕大哭,當時伽羅將她擁入他寬闊的懷裡,用著樸實無華的話語安撫她的性靈,而不是裹著厚厚一層糖衣的甜言蜜語,畢竟他本就不擅言詞,那些甜膩情話和他絲毫搭不上邊。

「之前也是在這裡,我哭喊著求你帶我走,現在我想再問一次——你願意帶我逃離這裡嗎?」

她所道出的一字一句誠摯到極致而略顯沉重,從緊緊交握的雙手不難看出她內心欲望的熱切。她像在對神明祈禱般地仰頭望進伽羅那雙深邃的眸子,她的視線過於真誠而熾烈,他的眼神禁不住向一旁游移。

「會有那一天的,但是妳得等到我有能力的時候。」

有能力為她指引方向,讓她將整顆心交付在他身上的時候。他知道他們倆都是成熟的人,誰也不需要給予誰依靠。只不過它們其實有著不同的根源——他生來就比同齡人成熟懂事一大截,比他們更早拋去年少的輕狂,但她不同,身處於富麗堂皇的宮殿,她被迫變得成熟,她的稚氣被盡數剝奪,取而代之的是過多的權力與壓力。她真正渴望的不過是桃子味的蘇打水、檸檬硬糖,和藏於雲層後方的甜蜜白日夢。

愛情並不是單方面的忍讓和放縱,而是雙方的相互體諒及理解。僅憑其中一方費盡心力付出一切並不會讓它變得更美好,那就如同加了過量砂糖的蛋糕一樣甜得發膩;像被過度包裝的禮品,在拆開包裝紙時便會先感到厭煩而使得心中對於未知事物的期待被盡數抹去。

過度的溺愛使人停滯不前,適度的疼愛則讓人漸趨成熟。皇室出身的女孩從來都不需要別人對她呵護備至,她不是嬌弱的溫室花朵,而是赤著腳踏過荊棘的堅強女孩,即使身上滿佈傷痕,她從未落淚——畢竟只要心臟還在持續不懈地跳動,所有的傷口都不過是擦傷罷了。

和他在阿德里的軍人好友們不同,伽羅唾棄各種形式的沙文主義,不喜歡硝煙刺鼻的氣味,他喜歡香檳、棉花糖似的白雲、雨後的彩虹和一切美好的事物。他喜歡堅強不屈、習慣性扎著馬尾辮、名字和人一樣甜的女孩子。

甜心是個特別的女孩,她喜歡粉色,不排斥紫外線,喜歡恐怖片及推理小說,每當裙襬被骯髒的泥土玷污時她總會笑著將它拍乾淨,從不面露嫌棄。她是位實質意義上的公主,在她身上卻絲毫看不見她們典型的性格缺陷。

伽羅上前摟住她窄小的肩,他此時身著的風衣有著甜心鍾愛的顏色,普魯士藍。事實上,甜心歡迎各種藍——無論是深的、淺的、鮮豔的、黯淡的——給她的生活添上更多繽紛的色彩,即使那會令人眼花撩亂而顯得雜亂無章,至少能證明她的人生歷程裡曾經有著這樣精彩紛呈的一段。

「我一直想知道,是誰做錯了什麼。」

在這個講求門當戶對的社會裡,階級被視為一個極其敏感的詞,同時也是操縱世界運作的一大重要零件。它之於人民的重要性甚至能和水與空氣相比擬。想像富人階級和貧民階級的兩人相愛——要是東窗事發,低階級的一方大抵會受盡世人的唾棄,在那之後,他的境遇或許就不能僅用一無所有這個單薄的詞形容之。

公主和公爵,公爵和公主,多麼可笑。這段不正當關係會被當作糟糕至極的詩歌在民間傳頌,而公爵的後背會被刺上醒目的猩紅色字母(scarlet letter),甚至被冠以罪人的名號,一輩子也無法擺脫。在離開人世後,他的頭顱將被砍下並展示在皇宮的大廳裡,恨不得向世人大肆宣傳這名「罪犯」生前的英勇事蹟。

「我只是想追求所愛,難道連這點自由也要剝奪嗎?」

「我不喜歡凡事都被安排好的感覺,更不想嫁給那個自私自利又自大的傢伙。我只想自由選擇談戀愛的對象。」

「這是我們一直以來都在追求的。」伽羅將甜心轉向自己,兩雙同樣澄澈的眼眸相交,緊接著將她攬進懷裡。這是他一直以來都想做的——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裡擁抱她,讓未曾說出口的真心話如潮水般傾瀉而出。

「正因為我們都在追尋,所以也必須付出相應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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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心獨自坐在床沿,身後的窗簾大開,柔和的陽光肆意穿過窗櫺灑入室內,書桌上旋轉木馬樣式的八音盒正播放著輕快悠揚的樂聲。皇宮外頭孩童的笑聲依舊,但她的心就像嚴冬裡的向日葵那樣了無生機。

她當然知道伽羅口中的付出努力是什麼意思,也深知他的積極勤奮,那給他帶來很多好處,卻也與沿途的落日餘暉失之交臂,他大有機會趁機停下腳步喘息順便欣賞美景,卻總一個勁兒地朝著目標砥礪前行。他說走就走的個性她更是深切體會過,就好比此時,伽羅在給她留下一則語音訊息和一封信後便頭也不回地踏上悠邈的道路,終點尚在不知道多少光年外的彼方,而他們的未來將更加遙遠。

她不知道的是,伽羅留給她的還有月光下的一連串的吻,他的吻一路從額頭迤邐到眼角,他沒有去吻她微張的脣,反而在不經意間拋出一句「祝妳好夢」,他的潛意識總告訴他,他和她終究無法走上幸福的道路,即使有著小確幸,那充其量也不過是個渺小的光點,稍縱即逝。

因此,她所渴望的幸福從來都只存在於夢裡。夢裡她和伽羅在杳無人煙的邊陲小鎮裡翩翩起舞,這回是她領舞,在只有他們兩個的時刻,他們可以暫時無視那些枯燥乏味的規矩。

甜心懷裡還抱著那封她親筆寫下的信,信封上張狂的猩紅色字母S象徵著她的罪孽,信紙上諷刺性的文字血淋淋地揭露出她的罪行。昨夜睡前她坐在檯燈前寫信,淚水止不住地啪嗒啪嗒落在泛黃的紙上,她早已預示到伽羅接下來的行動,卻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地遙望他遠去。她的字跡愈發潦草,在寫到最後一行時,那些平時積塞在心頭的情緒一湧而出,她以最為直白的文字抒發內心所想。

「請不要走。」

在夢裡彷彿什麼願望都能實現,她能穿著樣式樸素的吊帶褲,胸前別著各種徽章——笑臉、愛心、星星,各種圖案應有盡有,還能將馬尾高高扎起,捲起袖子和褲管,走進河裡和魚群嬉戲,甚至能在口渴時掬水而飲。而她能朝坐在一旁,眉眼間透出無盡柔情的伽羅潑水,接著他們會像幼時那樣嬉鬧,在枝頭鳥兒的唱和中牽起彼此的手,在涼風習習中道出那句未曾說出口的我愛你。

身為一個注重實際的人,甜心從不會讓自己沉淪於鏡花水月般的虛幻夢境,縱使在平淡無奇的白天裡她偶爾也會作幾個不切實際的白日夢,但從未將它們與現實混雜在一塊,夢境與現實之間總得有著一條明確的界線。

日記最後以凌亂的署名終結,她將日記本闔上,接觸到冷空氣的指尖仍不免顫抖,她嘆了口氣,心想總不能讓自己一直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讓時光停滯在她和伽羅在花園裡幽會的那天從來都沒有益處,指針仍舊以固定的速率前行,星星球的人民依然為了更好的生活而努力著,而她的老師,禮儀兼舞蹈老師也馬不停蹄地在街頭巷尾高喊他獨創的標語,就像縱橫家做的那樣。

「……任何一個選擇都可能對未來造成極大改變——所以,想想看,你們口中的人生大道理究竟是墊腳石還是絆腳石呢?」

甜心經常獨自坐在窗邊思考那番話的涵義,以及老師為何總急於對其他人灌輸他自創的一套理論,畢竟他的言詞過於潑辣而像把匕首般銳利,論點卻時常一針見血地指出星星球人民的痼疾,他即便知道積習難改,卻仍不放棄手裡任何一絲希望,只為了讓星星球走向光明。

甜心曾問過他為何要處心積慮嘗試改變現狀,偌大的星球裡總不乏滿腹經綸的積極份子,即使人民已淪落到行屍走肉的程度,必須為此負起責任的人大有人在,總不會是他。

「因為我無法拯救她,所以只能拯救星星球……至少這是我能夠辦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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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伽羅遠去後,甜心作夢的頻率顯著地增加,然而夢境的內容大多是過往的片段,包含她跪坐在臺階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那個傍晚、她和伽羅在花園裡翩翩起舞的夜晚,還有她半夜三更悄悄溜出去和伽羅一起看流星雨的那天。

在習慣伽羅缺席的日子後,甜心總會避免憶起他們共同締造的美好回憶,畢竟她不想讓自己深陷於虛假的歡愉而無法自拔,但它們總是在明月高掛於夜空之際爭先恐後地湧入她的腦海,她因此失眠了好幾回。

「這是我等待伽羅回歸的第二十九天,明天就滿一個月了——老師,他真的會回來嗎?」她的聲音聽來有氣無力。

被喚作老師的男人捻熄手裡即將燃燒殆盡的菸蒂,事實上,他連一口菸也沒吸入肺部,而僅是任由它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消散於春日的晴空裡。他側過身子,轉而面對女孩,映入眼簾的卻只有她的髮旋和頭頂上熠熠生輝的皇冠——畢竟她的雙眼從來都只堅定地望著前方,而從不駐足欣賞沿途美景。

他一直覺得那過於沉重的皇冠無法與略顯嬌小的甜心相匹配——這樣青春洋溢而甜美可人的一個女孩從來都不該被絲毫不甜蜜的負擔壓制卻有口難言。有些時候,在眾人無法看見的角落,他想悄悄將她頭頂上的皇冠摘下,並替她戴上一個花圈(上頭的花來自皇宮的後花園,當然,裡頭還包含了粉色的玫瑰)讓她暫時享受身為平凡女孩的樂趣,而不用被無謂的條條框框禁錮住。

「妳還是得相信一些事,即使所有希望都離妳而去。就像現在,妳得相信我說的話,我是個退休的軍人,也是妳的老師,我經歷過的比誰都多。」

「妳心中相信的事,就是妳活著的意義啊。」

聞言,甜心偏頭望向眼前的老師,他長得白白淨淨,眉眼間卻留有歲月洗刷不去的張狂,一頭張揚的紅髮與顏色相仿的眼眸讓他看上去像個壞脾氣又魯莽的小伙子。令人意外的是,即使曾經身為一名軍人,在他身上幾乎見不到怵目驚心的傷痕或任何征戰沙場的留下的光榮印記。從外地至星星球打拚的人大多會刻意模仿他們特有的腔調以融入當地,有些甚至會透過染髮來掩蓋自己身為外地人的事實,但長相從來騙不了人,每個星球的人都有著不同的輪廓,那是作為當地人的最佳證明。

和一般人不同,阿卡斯從不避諱露出自己火紅色的頭髮(那樣的顏色就連在阿德里也鮮少見到),不躲避任何關於家鄉的話題,也曾經在人群熙來攘往的大街驕傲地高喊自己身為阿德里星人的事實。

「正因為我知道阿德里已經是過去式,所以才想著要拯救星星球。星星球是我第二個家,我不能看著它落入深淵。」

「阿德里星是什麼樣的地方呢?」

「嗯……任何言語都不能準確形容它,妳必須親眼見過,建立起妳對它的印象——可惜已經再也無法見到了啊,要是它還存在,那麼它就也會是妳的第二個家。」

難以抹滅的菸癮持續搔癢著他的心,他摸索著從兜裡撈出碩果僅存的一支菸,點燃後將其叼在嘴邊,不時吐著煙圈。濃灰色的煙霧遮住她的視線,巧妙地蓋過她眼底閃過一瞬的落寞。

「不過啊……伽羅的存在可不會變成過去式,我太瞭解那傢伙了,他不可能拋下妳就跑,但我倒是也不確定他什麼時候才會帶著所謂『美滿的未來』回來見妳。」

「老師,你說得沒錯,我得相信他。雖然我想過要打電話給他……但星際電話比鑽石還貴,這連對皇室而言都是種天大的奢侈。」

「只要妳心裡有一份信念存在,那些電話、訊息其實都不需要,真正將你們聯繫在一起的是你們的心。」

阿卡斯約莫在十年前首次踏上星星球的土地,在這兒他最先見到的是一對老夫老妻,之後也陸陸續續認識了一些年輕情侶。他曾見過各式各樣的戀人——愛得轟轟烈烈,結局卻如同灰燼般不起眼的、平平淡淡毫無波瀾而終其一生都未曾分離的,當然還有雙方都顯得青澀以致於戀情遲遲無法踏出第一步的。他遇過夜闌人靜時站在街角做生意的濃妝豔抹的女性,救過因作品完全不受歡迎而起輕生念頭的失意詩人,甚至曾在上流社會的晚宴裡與各種紅男綠女打交道。

他見證過無數個故事從未完成走向它們各自的結局,看過月亮從殘缺到圓滿,卻未曾賦予自己的故事一個完美結局,他認為自己的故事將會持續下去,直至永恆,畢竟它就像是缺了一塊的拼圖般有著無法填補的缺陷。

由於無法將自己的人生故事臻至完美,他開始致力於讓其他人的故事走向最適切的結局。當然,甜心和伽羅的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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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破舊的馬車上,感受著有一下沒一下的顛簸,商業街特有的叫賣聲被阻隔在外,她感覺自己的心形同一攤死水,被無盡的等待反覆折磨的心已然麻痹,她日復一日地趴在窗臺讓和煦的暖陽沐浴身心,滌去所有淤塞在心頭的紊亂思緒,然而它們卻如同藤蔓一般固執地纏繞在心上,細小的尖刺使她的心千瘡百孔,即使貼上創可貼或纏上繃帶,更多的暗紅色血液就從別處汩汩流出,怎麼也止不住。

在人聲鼎沸的大街上出現馬車是再稀奇不過的事,許多人的視線因而被釘在那匹老馬和滿佈刮痕的車身上好一會兒,之中不乏努力探頭想一窺坐在車廂裡的姑娘的面容的孩童。被來自各方的視線燒灼得渾身刺痛的甜心於是打開手裡那天藍色的紙扇遮住大半張臉,湊熱鬧的人群這才感到沒趣而紛紛離去。

「我還以為那是公主!」一個小男孩天真地大喊道。

車內的甜心飛速地瞟了那男孩和他面露困擾的母親一眼,心想即使自己已經從巨大衣櫥裡多到彷彿能開一間服飾店的洋裝裡特意挑了樣式最樸素的一件,卻仍被敏銳的孩子認出,她不知道這究竟代表著什麼,只知道此刻的她想盡可能地裝作平凡的模樣,若能若無其事地融入人群裡是再好不過。

這是個臨時起意下的決定,甚至算得上匆匆忙忙。她在晨光熹微,眾人尚沉醉與香甜夢鄉時便完成洗漱,偶爾出現的起床氣這次似乎摻進了一絲反叛,她毫無猶豫地從後門悄悄溜出皇宮,下定決心要立刻從暗黑的現實逃離,前去追尋被埋藏於她心底的理想鄉,即便這是個既不合時宜又荒謬絕倫的想法,她連被擱置在床邊已久,似乎正是為了這天而準備的行李箱也沒帶上。她幾乎是空著手出門,待在身上的不過只有幾張白花花的紙鈔和一顆堅定的心。

對持續不間斷的等待感到疲倦的她決定起身去尋找所愛之人。她想起阿卡斯對她說過無數遍的話:如果內心有什麼願望,就去追尋,別畏畏縮縮的不敢前行——要知道,不努力就絕不會有成果。

馬車的顛簸從來沒有停止過,甜心被震得頭昏腦脹,指尖卻未曾從屏幕上離開過,她還在思考,思考是否要撥出她所謂「比鑽石還貴的星際電話」,她不確定這舉動是否會破壞伽羅縝密的計畫——她相信他會在深思熟慮後再實行一切計策——但更加不確定的是自己會在何年何月何日再次邂逅伽羅。

最終,她嘆了口氣,將手機收起。

馬車最後停在星星球某處荒蕪的土地正中央,突如其來的煞車讓她有點措手不及,頭差點沒撞上前方的木板。她的這場旅行可謂是漫無目的且毫無意義,她只不過在座標系上移動了一小段距離。打從一開始她就沒有目的地,只打算離那處令她痛苦得難以復加的所在愈遠愈好,因此她將身上僅有的錢付給年長的馬車伕,而他在精打細算後給她規劃了一條路線,她也點點頭表示同意,畢竟她並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該往哪裡去。
他熱情地向她道別,她在下車後聽見達達的馬蹄聲逐漸遠去,行經之處揚起大片沙塵,不久後老馬、馬車伕,以及馬車的影子便愈發模糊,之後消失在地平線裡。

她四處張望,所見之處盡是光禿禿的土地,她好似被拋棄在荒漠裡的旅人不知所措,像這樣的不毛之地她只在書籍和電影裡見過,她沒想過自己頭一回踏上這種蠻荒地區會是在這種時候,她的心境轉換得快速到連自己都跟不上——起初她滿腦子都是畏懼和驚恐,緊接著襲捲腦海的是緊張和興奮。驀地,她發現平坦的土地就是廣闊的舞臺,日光是天然的鎂光燈,縱使沒有觀眾的陪襯,她仍能在這裡展現最完美的自己。

唯獨缺了一位和她最為契合的舞伴。

「伽羅……」她不自覺地出聲呼喚,一手緊緊攥緊胸前的布料,伸長另一手去抓取某物。當她呼喚她的名時,他的身影便會出現在她眼前,他一絲不苟地將熨得平整的白襯衫紮進西裝褲,微彎的眼角透出無盡溫柔,他會開口對她說些什麼,但她聽不見。每回她呼喚他,便會同時聽見他叫喚著她的名字,兩道聲音交疊在一起,彷彿綿長得能讓她收藏一輩子,卻也轉瞬即逝,它們隨即落入深不見底的海洋裡,無處尋覓。

「我在。」

「拯救我吧。」甜心一雙棕色眸子撞進他那雙晴空一般的眼眸裡,她的雙手顫抖著抓住他大衣,她感覺手心裡柔軟的觸感意外真實,卻歸咎於只是自己過分思念而產生的幻覺。

伽羅牽起她的手讓她站直身子,並以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淚,在她耳邊告訴她,她所看見、聽見的一切皆屬真實,他現在就站在她眼前,而且有許多的好消息得向她分享。

甜心收起眼淚,怔怔地看著伽羅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枚精美的方形盒子,單膝跪地,即使擦傷的膝蓋和粗糙地面相觸的痛楚襲擊神經,他依然不為所動。

在愛情故事裡見過無數次的老套戲碼,真正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卻也令人震驚得說不出話。她認為自己此時大概就和那些女主角一樣,雙眼圓睜,訝異地倒吸一口氣,雙手遮著嘴角吧。

那只小盒子被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枚華麗的戒指,上頭鑲著一粒小巧可愛的粉鑽。

「跟我結婚吧。」顯而易見地,伽羅的用詞代表他認定兩人在戀情中須處於同等的地位,誰也不是另一方的附屬品。

他突破傳統觀念的桎梏,以雙方的結婚取代一方對另一方的娶或嫁。

不是「嫁給我」,而是「與我結婚」;不是「我娶妳」,而是「我會用餘生繼續愛妳」。

「我們可以一起回星星球,那裡是我們的家。我已經跟那位王子商量過了,你們的婚約會被取消,畢竟他也有了其他喜歡的女孩。我還替妳挑了婚紗,只要妳願意,我們隨時都可以舉辦婚禮。」

方才收回的淚水又如同洪水氾濫般源源不絕地流出,只不過這次是象徵幸福的淚水,心中的霧霾頓時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燦爛萬分的陽光。

他聽見她說「我願意」,話中帶著濃濃的哭腔。

當他們初次見面時,兩人都還如同未成熟的蓓蕾般青澀,但他們通過了歲月給予他們的一場又一場艱辛考驗,終究走上通往幸福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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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說他們是星星球的羅密歐與茱麗葉,但我覺得這聽起來太可笑了——首先,他們就是他們,不是別人。再者,他們不會走上那樣的結局,他們不是悲劇的化身,而是幸福的代表。」

「有人跟我說,他們的愛情太淺薄了,童話故事般虛華不實的情節簡直過於矯揉造作。但其實在他們光鮮亮麗的外表後,還有許多你無法想像的艱辛。」

「很多人問我,既然星星球只有女王而沒有國王,那總站在女王身邊的男人是誰?我只能說,那是個很愛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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